外婆家的老台门、门前的泡桐树、树下叫卖的小贩、四季的农事,一年从头吃到尾的乌干菜……作者阿涩是浙江人,他细腻的笔触仿佛水乡的河流,潺潺、缓缓,让水乡生活里的每一种吃食、用具、植物……乃至特别的味道、气味都真实地呈现、弥漫在读者面前。对亲人和童年生活的深情回望,令这本书像乌干菜、白米饭一样散发出特别的味道。
最遥远的地方——《乌干菜白米饭》创作手记
阿涩
“乌干菜,白米饭”是我们乡下的谚语。每年春天,都能在乡下人家闻到这种日常的晒干菜的香气。小时候读书回家,肚子饥饿,往往抓一把冷饭,塞点乌干菜,就是一个滋味绝美的饭团子。有时候吃饭后,大家还抢“镬焦”吃——就是大块锅巴。也拌干菜吃,那是香上更香的。后来一直想,觉得没有比这句俗话更有意思的题目了。
这些小故事,最早是给一本叫《WAY》的南京文艺周刊画的封底漫画。后来周刊停掉了,我把这些漫画都归集在《最遥远的地方》一书中。这本书里的故事,和过去一样一点点往后退,离得越来越远。
从前,浦阳江水又清又绿,回外婆家要到九江庙坐船渡到对岸。小村子叫作乐家坦——也许本来应该叫乐家滩,因为村子是靠着江边的沙滩地。那是我的桃花源,我一直在那里生活,直到读书为止。后来,便在每年的寒暑假去住。
那是七八十年代,物质条件不算太好。父母都在上班,只有爷爷在家,所以我们兄弟俩从小都被托给外婆家养。台门里小孩众多,各家条件也差不多,温饱生活下的快乐只有小孩子最能感受到。我和长我两岁的表哥最合,整日在村里村外四处玩耍。
外公是个能干的人,不仅地里种庄稼,还能捉鱼捕泥鳅。七八十岁了还到江心沙洲开荒地,种豆种红薯。我母亲说六零年饥荒,台门里每家吃饭的嘴巴都很多,就外婆一家人没有太受饥饿。小村人少野地多,外公靠着一双手,也能从地里挖到吃的。外婆夏天总是穿着白棉布褂,冬天穿蓝布衣服。她是极疼爱我的,所有的晚辈都喜欢她。我小姨说,但凡邻家谁“阿嬷、阿嬷”叫得亲热,外婆恨不得要把家里好吃的都拿出来。每天早上,外婆先梳头,再结成一个团髻,然后清爽利落地开始操持家务。
小时候,外婆家门口有很大的泡桐树。外公和外婆活得长寿,都是清明之后,春天泡桐花凋落的辰光走的。但她尚在世的时候,宁可一个人居住在老屋子里。老台门越发破落了,那些回忆的画面里面,泡桐花的影子处处都在。外婆在时,我每年都要回去看望几趟,这些年就渐渐地少了。
村子的模样早已改变,似乎比以前的村子缩小了一大半。几棵大树还在,村子里的几口大池塘都被填埋了,很多人家都把房子移建到了村外。诸暨城里的道路也往村子大片大片地扑来。
今年舅舅家有消息传来,年底前整个村子都要搬迁了。那处地方将不再住人家了。年轻人有了改善生活的机会,他们一定是高兴的吧。从此,那些离开小村的人都奔到城里去住了,就像那些离开家的燕子一样。